第十二章

已經是將臨寒冬的季節了。
大地上的一切都顯得異常蕭條,嚴寒之後飄起雪花。刺骨的冷風吹向人們身上一。
南京通濟門內附近的第一監獄內,由於氣候寒冷比平日顯得格外陰森恐怖。自從所謂日本皇軍進了城,愛國志士的生命,犧牲在這座高大圍牆之內,難以計數,冤死的靈魂,人神共憤。

黃玫和她的母親黃丁氏,被抓進關在這座監獄已近一百天了。這一天,幸運的漏網之魚丁維庸,鼓起了勇氣去探監,可是他走到離監獄不遠的地方又畏縮起來,於是他想還是先到家裡看看再說。白天膽怯不敢去,到了天黑他才鬼鬼祟祟的,溜進了一別數月的榮記土膏行大門。

「門裡有人嗎?」丁維庸在外喊著,他還清了清喉嚨,乾咳了兩聲。

「那一個呀?鬼腔鬼調的。」

「是我嘛。」丁維庸壯大膽子說。

由於家中的電源早被剪斷,陳嫂手上端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,一手遮住燈光,慢慢的走上前問:

「你是那一個呀?」

「唏一唏唏!」丁維庸使出全力地說:「陳嫂!你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呀,唏唏唏!」

「哦!天哪?你不是庸爺嗎?你跑到那裡去了,你是幾時回來的?」陳嫂的聲音有些顫抖,她邊問邊放下煤油燈。

「別問別問,你快把大門關緊閂上。」

「怕什麼呀?」陳嫂過去閂上門說:「庸爺,你到那裡去啦?可把我們下人急死了。」

丁維庸清除一下淤痰,說:

「那天我跑出大門,看見日本憲兵,對著巷子開了兩槍!幸虧不是來抓我的。所以我才能從後院翻牆頭逃跑,聽說太太和小姐都被抓去關起來了。我想去看看她們又不敢去,現在情形怎麼樣了?」

陳嫂聽他說問起老太太和小姐,不覺悲從中來說:

「庸爺!你怎麼不早點回來呢?你早點回家這個家裡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啊?」

「陳嫂!只要老太太和小姐回來就好啦。」

「庸爺!你那裡知道,自從出了事,電費沒繳,兩條線都被剪斷了,我每天出去打聽消息,想去監獄送點東西給老太太和小姐吃,可是我找不到門路啊。」

「哎呀!你是女人家,應該叫小劉他們代替妳去嘛!」

「庸爺你就別提這兩個殺千刀的壞鬼罷。」陳嫂沈下臉色說:

「半個月前,那兩個喪盡天良的壞蛋,看老太太與小姐被關起來不能回來。第二天,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他們搬走了。要不是我拼命的維護,恐怕這幢房子也被他們拆掉了,鳴鳴鳴一一」陳嫂說完掩面直哭….。

「陳嫂生死由命,富貴在天,有帳慢慢算。」丁維庸煙癮來了,他張開螃蟹般大嘴說:

「我問你,你有沒有去過監獄看見老太太和小姐?」

「去過兩次,守監的人都不准我進去。幸好在路上遇見趙二同一」

「遇見他?」丁維庸聽說趙二同,感到無名的親切感,他笑著說:「他怎樣?他的傷好了嗎?」

陳嫂聽了嘆口氣說:

「他的身上被炸受了點輕傷已經好了,現在只是瞎了一隻眼!」

「唷!那他不是成了獨眼龍了嗎?」

「不但是獨眼,走路還瘸腿!也是惡有惡報!」

「他對你說什麼?他有沒有問起我?」

「他問你啦,我說庸爺不在家,不知到那裡去了,他聽了好像很失望。不過也幸虧他到監裡託了人,我才能到監獄裡看見老太太和小姐啊。」

「她們怎麼樣了?」他睜著牛蛋眼問。

「我昨天才從監裡回來,今天我已買來三十個雞蛋,預備馬上送去。」陳嫂的話音有些哽咽。

「誰要吃這麼多的雞蛋?」他像要滴下口水般似的。

「太太在牢裡病得很重。很危險!恐怕送去她也吃不下去了。太太快不行了,小姐又懷著身孕,都好可憐哦!鳴鳴鳴一」陳嫂掩面直哭….。

「你知道老太太得的是什麼病嗎?」丁維庸問。

「我不知道她老人家得的什麼病,我只知她已經吐了幾次血?」

「你說我的老姐她吐血?」丁維庸臉色緊張問。

「是啊。」陳嫂止住哽咽說:「真把小姐快急死啦。何況她快要臨盆生產了!天寒地凍怎麼辦哪,庸爺?」

「我看一我看我去請個接生婆進監,去幫幫她的忙,你看好不好?」

「庸爺!你老糊塗啦,小姐她現在是在坐牢不是在家裡,接生婆怎能進到監牢去呢?」

「那你說怎麼辦?」

陳嫂聽了,怔了好一會,才嘆了口氣說:

「小姐心好人好,她是被人陷害,老天爺會保佑她的一一」陳嫂說完掩面,又要哭泣:

「陳嫂!你說我們家小姐是被惡人陷害的嗎?」

「太太和小姐都是被日本憲兵抓去的,她不被抓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。這不是他們害的是誰害的?這些日子真苦了我們家小姐啦。她見老太太吐血,幾次伏在她身上哭得死去活來。小姐見老太太昏迷,還唸著庸爺的名字呢!」

「唸著我?」丁維庸用手指尖,對自己酒糟鼻一點。

「你快去監裡看看老太太吧,遲了東洋人就要叫人把她抬到太平間去了。」陳嫂說著又掩面擦淚….。

「好好好,我就去。可是我去監獄裡,不會有危險吧?東洋人會不會把我關起來?」

「啊唷!庸爺,監裡的東洋人又不是憲兵,不管抓人的事,你就大膽的去吧。看你怕成這個樣了?不會關你的呀。你要就快點跟我去。」

「你一你等我一下,我一定去。好不好?」丁維庸說。

二人好不容易走到監獄,丁維庸一直擔心日本人把他抓進監牢裡關起來。他跟著陳嫂走進監獄,由於那個牢頭曾經收過陳嫂的紅包,她只向他咕嚕了幾句,他就點點頭讓他們進去了。他們走進監獄大門,裡面陰森逼人。丁維庸一直提心弔膽,他跟著陳嫂走過兩道天井。這時突然傳來一陣淒淒啜啜的女人哭聲,陳嫂聽到哭聲馬上變臉。丁維庸看陳嫂神情不好,他心裡嚇得砰砰跳。陳嫂帶他又轉個小彎,已經看見黃玫蹲監的那座牢房了,她的手中還提一籃雞蛋向前走。

陳嫂看見平日深鎖的這間監房,此時鎖門大開,兩個法警和一個女看護,正指引三個清潔工,在監房內打掃消毒。原來在五分鐘前,已形將斷氣的黃丁氏被抬進太平間去了。黃玫因為傷心過度昏了過去,留在監房裡由幾個女難友為她做人工呼吸。

陳嫂和丁維庸進入監房後,見黃玫昏迷未醒,她的頭髮亂得像一堆草。丁維庸見兩個兇狠的法警已走,就走到木板床前,沙啞的聲音說:「小玫!小玫!你醒醒吧?舅舅來看你了。」

陳嫂在旁也淒楚地輕輕的說:

「小姐!你醒醒吧,庸爺來看你啦?小姐小姐你聽到沒有?鳴鳴鳴一陳嫂忍不住傷心哭了….。

黃玫雖然昏過去,但她聽到了呼叫聲,已逐漸甦醒過來。她睜開眼向丁維庸和陳嫂看了看,喊了一聲:

「舅舅你來啦?陳嫂你也來啦?」黃玫轉頭向監房看一下:「媽媽呢?我怎麼看不見她呀?」

陳嫂和丁維庸一時不知如何回答,只見同監房女難友對她說:

「她老人家快不行了,在幾分鐘前,已被抬到太平間去了。」

黃玫聽了情緒激動,突然從床翻起身子向外跑,她邊跑邊大聲喊道:

「我要去看媽媽,我要去看媽媽呀!」

她邊跑邊喊,被門檻絆倒摔跌在地上了。

陳嫂見狀上前將黃玫扶起說:

「小姐!你沒摔傷吧?小姐小姐你說話呀?」

「我要去太平間看媽媽一」她不顧一切連聲地喊:「我要去太平間看我的媽媽呀!嗚嗚嗚一一」她坐在地上哭。

丁維庸見他的外甥女哭成那個樣子,怕她再昏過去,他就走到她面前說:「小玫!不要再哭啦。什麼事都是天定的。凡事想開點罷,保重身體最要緊。你可不能再有什麼三長兩短,你要去看媽媽,我也想去看看我的姐姐啊。我也要看她的最後一面哪!鳴鳴鳴一一」丁維庸情緒突然失控大哭。

「庸爺,你勸小姐別哭,你怎麼也哭了?」陳嫂忍住哀傷說:「你要去看老太太,東洋人讓不讓我們去還不知道呢?」

陳嫂才說了這話,牢房外突然來了兩個身材魁梧的法警,這時有個中年的女犯人,指著丁維庸和兩個法警說:

「大人!這位老先生是剛才那位快死老太太的胞弟。他現在要帶著他的外甥女看看他的姐姐,兩位大人就行行好,准他們去看一眼吧?」

兩個法警聽她如此說,心裡一軟說:

「好罷,你們就去太平間看看吧。不可大聲哭叫,要遵守規定。」

「好好好,他們會的,謝謝!謝謝。」女難友說。

於是就見陳嫂扶起啜泣的黃玫。丁維庸走了兩步,哼聲嘆氣地說:

「唉!早知道我姐姐就要離開人間,我也好在外面買些紙錢來燒化燒化,以免她到了陰間受苦哇。」丁維庸說著轉頭說:「陳嫂!你這時候能不能出去買點紙錢來,去燒化燒化老太太嗎?」

陳嫂聽了皺眉尚未答話,一位年歲較長的女難友,向丁維庸說:「我們這裡同監的人,昨天就看見黃老太太不行了,就湊合了一些錢託人買來冥錢,老先生你就拿去用吧,也表示我們與老太太共患難。」

那位古道熱腸的女難友說了,就走到監房的牆角邊,取過金紙遞給丁維庸。丁維庸連連搖了搖頭,以沙啞的悲痛聲哭著說:

「姐姐一」頃刻間,讓丁維庸激動得泣不成聲了。

黃玫和陳嫂在旁見狀,也都拭淚不已。在兩個法警帶路下,幾個人踉蹌地向著陰森可怖的太平間走去。

幾個人到了太平間,此時黃丁氏已經斷了氣,臉色慘白的躺在一張木板上,黃玫撲過去伏在她媽媽身上痛哭失聲。丁維庸用手對他姐姐鼻孔上摸了摸,確定沒有呼吸。他一面哭,一面將金紙點火焚燒。

他一面哭一面燒,正在燒的時候,那知兩個如狼似虎的法警,厲聲對丁維庸吼說:

「老頭子!太平間不能燒火,要是燒到房子,就要把你抓起來坐牢,快把火熄掉聽到沒有?」

丁維庸聽說坐牢嚇得心驚膽跳,立刻用腳把正在燃燒的冥紙踏熄,向兩個法警連聲說:「對不起。」陳嫂見黃玫伏在她媽身上哭得悲傷不已,就向發呆的丁維庸說:

「庸爺!你還杵在那兒幹嗎?你上前多看她幾眼啊。她可能就要被抬去燒了呀!快上前和你的姐姐永別。」

丁維庸聽陳嫂這樣一說,受到良心的驅使,不禁哭道:

「姐姐!你怎麼會死呀?丟下我和小玫,我們的日子怎麼過呀!鳴鳴鳴一一」他一時情急兩手拉住他姐姐的一隻手,放聲痛哭不已….。

當他正哭得老淚縱橫時,未想到黃丁氏受到迴光返照的影響,她突然從木板床上面坐起來了!直把丁維庸嚇得魂不附體,轉身拔腿就跑一一認為他的姐姐是殭屍出現!全屋的人都驚惶失措!只有黃玫心中歡喜,認為她的母親是死裡復活。可是停不了一會又見她的媽媽倒在木板床上,仍然斷了呼吸了。

接著,就聽黃玫哭聲再起,整個太平間,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….。陳嫂和黃玫同聲哭叫不已….。

陳嫂看見丁維庸回到屋內,她先止住啜泣,推了一下黃玫說:

「小姐!別再哭了,再哭時間就來不及啦,趕快想法子料理老太太的後事要緊!遲了東洋人就要把她拖去火葬了,你同意嗎?」

黃玫聽說要用火葬燒她媽媽,立刻止住悲傷說:

「我媽生前曾對我說過,不可用火葬,要用土葬。我想她老人家留下一筆錢,我要遵照她的遺言才好。」

陳嫂聽了只是點頭說好,於是她就對黃玫說:

「幸虧庸爺回來了,買棺木找墓地這兩件事,就要他快去辦罷。」

黃玫聽陳嫂這麼一說,她轉頭就向丁維庸說:

「舅舅!你聽清楚了陳嫂說的話吧?媽媽棺木墓地的事,就麻煩你了,我這裡有錢你拿去辦,時間愈快愈好。過了今天,東洋人就要將媽拖去火葬了。」

黃玫說完拿一根整十兩重的黃金條塊,遞給丁維庸臉色凝重地說:

「這根金條請你快拿到銀樓換錢。找一家有信用的殯儀社,棺木墓地由他們包辦,讓她老人家入土為安。舅舅!你都聽清楚我的話,記得我的話嗎?」

丁維庸看見一條金條,心中不覺大為驚喜,連連笑著說:

「我聽清楚了,我也記得了,一切沒有問題。」

「那我請舅舅趕快去辦吧,千萬別拖過今天。」

「好好好,我知道。我現在就去辦,我走啦。」

丁維庸接過那根金條,轉身走出太平間一溜煙似的走出監獄,他面有喜色去辦事了。

這一回,丁維庸真的未失信,大約過了三、四個小時,他坐在一輛民間殯儀社的禮車上,與一個司機兩個綑工載著一具棺材,駛到了監獄的大門口。先塞一百元儲備銀行錢給監獄警衛人員。靈車很順利的開進監獄大門,他滿懷自信的走進太平間說:

「小玫!殯儀社車子,棺木都來了,連壽衣都有,快點準備替我姐姐入殮吧。」黃玫與陳嫂聽了丁維庸的話,於是就先把汽車上的棺木抬進太平間,兩個工人為黃丁氏穿上壽衣,接著就將她抬進棺中。黃玫和陳嫂都放聲痛哭….丁維庸在旁也直擦眼淚。大約經過十多分鐘時間,把棺木抬上殯儀汽車。黃玫由陳嫂扶著走出太平間,她二人到了儀車前,這時突然來了兩名法警,兇頭惡臉的向黃玫說:

「喂!你現在的身分,還是監中的犯人,你不能跟著殯儀車送葬的。」

黃玫她悲從中來情不自禁,走到母親棺木前,雙目含淚著說:

「媽媽!恕孩兒不孝,我….我不能送你了。鳴鳴鳴!鳴鳴鳴一一」她連向地上磕頭不已….。

站在旁邊的陳嫂和丁維庸,也都感受得頻頻拭淚….。

丁維庸泣不成聲地說:

「小玫,你既不能送你媽就不要送了,由我代表送罷。你媽是個有福的人,她的那塊墓地在北極閣下,山明水秀,人傑地靈,你安心罷。」

由於靈車喇叭響了兩聲,表示要開車了。法警拿著一張單子交給丁維庸說:

「老先生!這張單子是監獄開給死囚運出屍體的證明書。車子出監獄大門時,你要把這單子交給警衛,他們才會放行,知道嗎?」

丁維庸一面收下單子,一面口中連說謝謝。在黃玫和陳嫂在嚎啕痛哭聲中,只見那輛殯儀社的汽車,漸漸駛離去了。

在法警監視下,回到監房後,幾位熱心的女難友都圍住黃玫勸她應以腹中胎兒為重,以免傷了胎氣。黃玫才慢慢地止住了哭泣,在這段期間,幸有陳嫂照顧她,讓她在監獄中不知不覺度過三個月,生了一個活潑健康的小男嬰。但是她想到孩子沒有爸爸,使她覺得失去生存的勇氣。

子夜時分,夜闌人靜,女難友都已呼呼入睡了。嬰兒的啼哭聲,和著較遠處男監中犯人被刑求逼供的慘叫聲,使她有說不出的恐懼和徬徨,她幾乎整夜的難以入睡。有時會想到自殺,可是一想到孩子沒爹沒娘,更是割捨不下。

由於產後奶水不足,加上悲傷過度徹夜失眠,幾乎使她失去了生活的勇氣。

所幸,能有陳嫂在她最困難的時候,還忠心不二的跟隨她、幫助她,也算是難能可貴的,讓她感到安慰。

黃玫因營養不良沒有奶水,同監的女難友便託人買來一罐代乳粉,當她餵嬰孩時,突然聽到監房外,女牢頭叫她一聲說:

「黃玫!你家裡的人來看你啦。我開鎖讓她進去了。」

由於這個女牢管理員收過陳嫂的紅包,所以她每次來探黃玫都非常方便。

陳嫂提著一籃東西,滿面春風對黃玫說:

「小姐!你餵什麼東西給寶寶呀?」

「代乳粉。」

「啊唷!寶寶太小,吃代乳粉不消化的呀!我已經買來十幾罐好牛奶粉。我現在就開一罐沖泡給他吃,我還買來熱水瓶和牛奶瓶。」

「陳嫂!你從那弄來的錢,為寶寶買來這樣多的東西?」黃玫臉上難得浮出笑容問。

「庸爺給我的呀!」陳嫂神情愉快的說。

「小姐!你沒有想到吧?」陳嫂說了還笑了幾聲。

「他怎麼會有錢替我孩子買東西?」

「啊唷!小姐你不記得啦?」陳嫂笑著說:「他說你給他那根金條子換了錢,付給殯儀社棺木墓地錢之外,還剩一百多塊,我才有錢為寶寶買東西的呀。」

「一一」黃玫神情怔了一會說:「舅舅變了,他把剩下的錢分給你了,他身上不是沒錢嗎?」

「他說可以到夫子廟王麻子家去收煙賬,他說不收白不收。」

陳嫂的話還沒說完,就見黃玫在懷中的小嬰兒哇哇在哭….。陳嫂看出小娃娃要吃,立刻轉身沖泡奶粉去了。黃玫看陳嫂是這樣照顧她和孩子,心中感動不已,認為她實在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好僕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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