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
時光飛逝,黃玫跟隨作道場的老尼到城外北極閣山旁的尼姑庵帶髮修行,轉眼之間已經快三年了。在紅磚白牆黃卷青燈的木魚聲中,她淒涼地度過了一段辛苦的漫長歲月。
黃玫在監獄中生下的小男孩,由陳嫂悉心照顧下,已牙牙學語,走起路來還是歪歪扭扭的。她為了撫養這個孩子,雖然吃了很多苦,但也在他身上得到不少安慰。可是這安慰畢竟無法填滿她心頭上的空虛創傷。
這天,在一個矇矓的清晨,從觀音庵後禪房的窗櫺上射進一些曙光。前面大殿上響起沉鬱的鐘聲:這是庵堂女尼們晨起誦唸經文的訊號。
由於黃玫回憶起傷心的往事,使她一整夜未能入睡。失眠的痛苦且加上新患的心悸症,故未參加前殿上的誦經。
她在床上轉身看看伏在身旁的小男孩打著小鼾聲,孩子長得很好,圓圓的小臉,像一隻新鮮的蘋果白裡透紅。從孩子的身上她又想到不知去向的方明,生死未卜。
她想有一天與方明重逢把孩子交給他,把話說明白,了除心中憾恨。她正陷入沈思,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尼,突然在她的房門外發出清脆的聲音喊道:
「黃師姐!黃師姐!這是一碗桂圓湯,師傅叫我送來,她要你喝下去,補補你的身體。」
黃玫聽小尼在房外這樣喊說,立刻從床上起來,穿了外衣開了門看見小尼說:
「師妹!真麻煩你,謝謝師傅,我怎能擔當得起呢?她老人家太愛我了啊。」
「師傅說,陳嫂昨晚沒回來,沒人弄早點給你吃,就叫你吃這碗桂圓湯,怕你身子虧損,你就快點喝下去吧。」
黃玫聽了小尼的話,就接過她手中的一碗桂圓湯說:
「師妹!你到前殿對師傅說,我待會就到殿上去參加誦經,也謝謝她老人家。」
「不用了。」小尼擺擺手說:「師傅說她昨夜經過你的房間看燈亮著,她在窗縫裡看見你躺在床上枕邊擦眼淚,知道你又因想念親人失眠了。她說要你喝下桂圓湯多睡一會,今天早經不唸沒有關係。」
「謝謝師傅這樣體諒我。」
「好了,黃師姐,我會把你的話稟告師傅的。你就休息吧,我走了。」小尼說完拎著空盤子,回到前殿去了。
小尼走後,黃玫轉身回到房中,見孩子仍酣睡未醒。一碗桂圓湯她端起只喝了兩口仍舊放在棹上。
挨到日上三竿時,陳嫂從外面回來了。她一進房門就向黃玫笑著說:
「小姐!你起來啦?」
「箱子訂製好了沒有,陳嫂?」
「真巧啊,小姐。」
「怎麼樣了,陳嫂?」她心裡一驚說:「出了什麼意外嗎?」
「不一一」陳嫂輕輕地說:「皮箱店裡,賣的都是單層皮箱。我問他有無雙底的?他們都說沒有,除非訂製。後來我在路上巧遇見家鄉的表親,他滿口答應代我訂製了,明天晚我去他家拿。」
黃玫聽了點點頭,接著她說:
「你看見我的庸舅舅沒有?他到那裡去啦?」
「庸爺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回家了。」陳嫂說完看見睡在床上小孩哭了兩聲,立刻過去把他抱起哄了哄,她繼續說:「家裡的東西已被庸爺賣得一乾二淨,僅存那幢空房子了。幾月前他租給人開賭場,進進出出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。聽說庸爺出租房子是上了人家的當,承租的人是地痞流氓。庸爺去收租金他們就要打他,庸爺真的好可憐呶!」陳嫂說了搖頭感慨不已。
黃玫聽了嘆了口氣,感傷地說道:
「也不知他到那裡去了?」
「白麵抽得那樣凶,他到那裡都是吃虧的!」
「一一」黃玫低下頭,泛起一陣唏噓。
這時,房門外竹簾一響,先前送桂圓湯來的那個小尼,手拿著一封信又進來。她笑著向黃玫說:
「黃師姐!師傅叫我送來的,這是你的信吧?」
黃玫接過信看了看尚未拆開,陳嫂笑著說:
「小姐寫信去不到半個月,就有回信了,真快。」
黃玫未說話,忙把信拆開細細的看了又看,臉上立刻現出緊張煩燥的樣子。隨手就把信紙放進信封,默默地未說一句話。兩隻眼睛凝視著牡丹花,讓她的思緒起伏。
「小姐一」陳嫂有些忍耐不住的問:「信上寫的什麼事情啊?看你的臉色怪怪的。說給我聽聽嘛?」
「一一」黃玫似在沉思,未說話。
「說話呀!」陳嫂心裡很急說:「真把人悶死了。」
黃玫掏出手帕,低低的啜泣起來。小尼遞完了信站在旁邊怔了一會,她見黃玫啜泣便轉身走了。小尼走後,黃玫臉色凝重仍未回過神,陳嫂聽小孩啼哭抱起他,走到黃玫身邊向她問:
「是不是信上說,有了什麼變化了?小姐,你說話呀?」
黃玫轉過身子,收歛住傷感說:
「他有消息了。」
「是方先生的消息嗎?」
「是的。」黃玫低下頭,臉色憂鬱。
「他現在在什麼地方?」
「隨著部隊,由江蘇退到了皖北。」
「是方先生寄來的信嗎?」
「不一不是。」黃玫微微的搖搖頭說:「是何老太太從她的家鄉淮安寄來的。」
「何老太太是什麼人哪?」陳嫂有些迷茫。
「是在三年前,在江北戰地時,相識的一位女友的媽媽,她是一位善良慈祥的老太太。」
「哦!」陳嫂似懂非懂的說:「她也和方先生認識嗎?是不是?」
「是的。」他長嘆一聲感慨地說:「過去的事就像一場春夢。人生就這樣沒有意思。」她說了又嘆息一聲,泛起無限的感傷。
「不一」陳嫂連說又擺手:「這不是夢是真的,小姐!你看方先生有消息了,他看見你為他生下這樣可愛的寶寶,你們一家人就可以團圓了啊。我真歡喜啊小姐….」陳嫂說著不禁拍手,咯咯地笑出了聲。
「陳嫂 」黃玫看陳嫂歡喜得那個樣子,臉上也展露出笑容說:「你看我真的會找到他,快樂團圓嗎?」
「會呀一」陳嫂笑出了聲:「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。小姐你是經過大難的,常言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。你的福氣誰能比得上你呀?」陳嫂說了又笑了好幾聲。
「 」黃玫低下頭,進入沉思。
「小姐!你怎麼不說話呀?」
「信上說,他已經有了一位很好的女朋友。」
「不會的。」陳嫂口氣斷然的說:「我看方先生那個人,對你那樣的忠實,是個很有良心的人。他從前那樣愛你,絕不會再去愛別人的。何況你已經為他生下一個男孩,你看這個孩子長得多好啊?他看見有了這樣可愛的寶寶,什麼事都會原諒你的。何況你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。小姐,你要想開點,你和方先生團圓後,一家人快樂甜美的日子還在後頭呢。」陳嫂說了禁不住又是微微一笑….。
「好了,陳嫂!別再說啦。你還是去問一問,那隻訂製的箱子幾時能做好?最好明天就能拿來。」
「等一會我就去催他快做,談起來他還我的表親。我想今天晚上催他以夜工做好,明天晚上我就能把箱子拿回來了。」
「也好。」
當時黃玫又交了些錢給陳嫂,要她順便在街上為小孩買些合身的衣服,以便他在路上穿。若能真的見到他的爸爸,面子上也比較掛得住。
午飯後,黃玫到大殿上在觀音大士像前上了香,又在他母親黃丁氏靈牌前叩了頭,回到房中見陳嫂正為小男孩洗澡換衣服。事情作好後,就去她的表親家中取訂製的皮箱去了。
傍晚時分,黃玫在房中收拾準備要走的行囊時,庵主老尼手撐拐杖由兩個手尼扶持,走到黃玫的房門前。
「黃姑娘一」老尼用拐杖一撩門帘就說:「你在房裡做什麼呀?我是來看看你啊。」
「哦!師傅。」黃玫轉身恭敬地說:「你老人家怎麼親自來了?有什麼事通知我,要我到前殿看望你老人家就好了嘛。」
「聽說你準備要走了。我不放心,我要來看看你呀。」
「你老人家待我太好了。真是恩重如山,在我有生之年,絕不會忘記你老人家對我的恩德啊!」
老尼聽了上前兩步,面露慈祥的笑容,慢條斯理的向黃玫說:
「姑娘!你真是蹧蹋自己身體呀。不吃、不喝、又不好好睡。就算是帶髮修行也是出家人了。出家人什麼事都要想得開看得遠,千萬不可鑽牛角尖,那是傷身子的呀!」
「師傅!」黃玫含著淚感慨的口氣說:「你老人家對我太好了。可是一可是我的痛苦是沒有人能夠知道的。」
「姑娘一你的災難已滿,千萬不要自尋煩惱。」
「一一」黃玫低上頭,像是感觸很深。
暮色漸漸低垂了,天空正下著毛毛的細雨。一個值班的小尼,手端一盞火光如螢的豆油燈,走進黃玫的房裡,把燈放在棹上就出去了。
老尼在燈光搖曳中,掏出自己衣襟上的一把鑰匙,揀出一根銀質的剔牙棒,把棹上的頭油燈心挑亮。老尼很認真的向黃玫說:
「姑娘!你要明白佛家的道理。人生在世,什麼事都早有定數。凡事不可強求,若是強求,必招苦惱!」
黃玫聽了老尼話語似乎帶有玄機,凝思了片刻,她的臉色有些緊張的問:
「師傅說我在茫茫的前途上,還有災難?」
「這倒不一定。那是要看你的造化,把你自己怎樣安排,生死禍福,都是在於你的一念之間。」
「師傅!我想一」
「你想收拾行李是不是?」
「一是的。」黃玫寒著臉微微的點點頭。
「你要到那裡去呀,姑娘?」老尼嘴唇顫動。
黃玫掏出手帕,嗤了一下鼻涕說:
「我要了卻一件未完成的心願。」
「你要離開目前這個魔鬼世界的南京城?」
「一是的。」
「你要去什麼地方啊?」
「很遠的地方。」
「我不懂你的意思啊,姑娘?」老尼的拐杖有些顫抖。
「師傅!」黃玫走到床邊,把壓在床下的那封信取出,雙手遞給老尼,臉色凝重的說:「你老人家看了這封信就知道了。」
老尼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接過信,把信很仔細的一面看,一面咕嚕的看完。雙手合十說:
「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,難得到今天,這個孩子的爸爸已經有下落了,這真得感謝菩薩的保佑啊。姑娘!你幾時要去找他呀?」
「一一」黃玫低下頭,忖思了一會說:「和他分別後,這幾年來我的變化太大了。他對我的誤會很深,而這這個誤會是很難解釋的。所以我已失去見他的勇氣。」
老尼聽了面露笑意,走前兩步向黃玫問:
「姑娘!你是說不願走了,是不是?」
「一一」黃玫低下頭,又忖思一會。
「那你為什麼收拾行李?」
「我想暫時離開庵堂,告別師傅。」
「暫時一?」老尼雙目注視她的臉。
「是的。」黃玫點點頭。
「你是一你是要去尋找這小孩的爸爸?」
「一一」黃玫未說話,又點點頭。
「你一個人去嗎?」老尼關切的問。
「不一。」黃玫望著老尼的臉說:「陳嫂和孩子與我一同去。」
老尼聽了頓了一下,神情有些失望似的說:
「姑娘!你要知道,我是多麼的捨不得你啊?既然都走了,為什麼還說是暫時呢?」
「只要我再能見到他,把孩子交給他,再把隱藏已久的心事解釋情楚,我就可以安心了。」
「你還能回來嗎,姑娘?」老尼誠摯望著她。
黃玫聽了憂鬱地說:
「只要沒有什麼意外變化,我會回來侍候師傅的。」
「你不想還俗?」老尼聲音有些顫抖。
「紅塵已經與我無緣,如果我能再進庵堂,我會要求師傅代我剃度為尼,永結梵緣。
「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。」老尼雙手合掌,口中唸唸有詞說:「求菩薩慈悲,保佑姑娘迷途知返。大澈大悟,削去三千煩惱絲。認清苦海無邊,回頭是岸,那就好了。」
由於黃玫去意已定,當天晚間老尼在大殿上,擺設豐盛的素肴為黃玫餞行。她因不便辜負老尼的厚意,就挽著孩子從房中走到大殿,見殿上燈光輝煌,有二十多個大小尼姑排列一行,垂手而立在等黃玫進殿。看見殿中觀音大士前的兩排佛燈,十分亮麗。
老尼滿臉慈祥的笑容,坐在大殿中一張棹子正中,口裡嚷著要黃玫母子入座,所有的大小尼姑也都陸續的坐下。大家正在舉筷要吃菜時,忽聽到庵堂前大門的銅鈴,被撞得嘩嘩直響。當值的小尼立刻跑過去開了大門,看了看問了幾句話,立刻轉身回來向老尼說:
「師傅!」小尼臉色有些緊張說:「外面來了兩個人,他們來問有沒有名叫黃玫的小姐,住在我們的庵堂內?」
「你怎麼回答的?」老尼沉著臉色問。
「我說是有個黃小姐在庵裡,她的名字我不知道。」
「那兩個人呢?」
「還站在大門口,等著我的回話呢。」
黃玫聽了小尼的話,心中感到十分驚異納悶,她轉身向小尼問:
「那兩個人是來找我的嗎?」
「是不是我不知道,但他們說要姓黃的小姐。」
「一一」黃玫臉色凝重,沉思了片刻說:「是什麼樣的兩個人,師妹,你能說給我聽聽嗎?」
小尼聽了怔了一怔,用手比劃說:
「兩個都是青年男子,一個高一點,另一個矮些」。
「是這樣的兩個人?」黃玫仍感茫然。
「姑娘!」老尼心裡忐忑著:「你認識這樣的兩個人嗎?」
「不認識。」
「咦!奇怪呀?」老尼臉色忖思片刻,向傳話小尼斥責道:「你怎麼不先來告訴我一聲,就對他們兩個人說出黃小姐她是住在我們庵內呢?粗心的東西!」
「師傅!求你別罵我這個小師妹了。她也是無心之過。」黃玫昂然地站起身說:「我去大門口看看,來的是什麼樣的人?」
黃玫說著轉身就要向外走,老尼見狀一把拉住她的手,表情嚴肅地說:
「她粗心,你不能大意啊。姑娘!你還是到東院客房裡避一避,讓她叫兩個人先進來談談。如果沒有什麼問題,我再叫人請你出來和他們見面。」
「這樣也好,謝謝師傅這樣的關照我、維護我。」
黃玫說完後,就攙著她的小孩走到東院客房去了。
黃玫走後,老尼就交代小尼如何應付那兩個人。小尼立刻又到庵堂邊,只見那兩個人似乎很急的樣子,相互抽著香煙在庵堂外空地上踱來踱去。小尼向他們招招手,二人在小尼的指引下,就跟著她走進庵堂大門。小尼帶引二人到了佛堂上,就對二人指著老尼說:
「她就是主持我們的當家庵主。」
「庵主!你好。」兩個人很有禮貌,向庵主一鞠躬。
「兩位客人請坐。」老尼說著欠身站起:「你們光臨小庵,不知有何見教?」
「請問庵主,是不是有一位名叫黃玫小姐,她是住在你們貴寶庵嗎?」
老尼聽了,面現詫異的神色說:
「二位要找她,請問有什麼事情嗎?」
「是有一點事情,我們必須要見她本人才能說。」其中一人笑著說
「哦!」老尼點點頭,眼光移向二人身上打量:「是有這個人,不過她在一年前已經離開這裡了。」
「請庵主放心。」其中較高的青年說:「我們是來送一件東西給她的。」
「什麼東西。」老尼全神貫注問。
那人聽老尼一問,立刻叫另一個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送給老尼,她翻開紙包一看,不由驚訝地說:
「呀!這是一隻女用的皮包。」
「這就是黃玫小姐的東西。」那人指著皮包說:「裡面還有一封信。」
「信也是給她的嗎?」老尼全神貫注。
「是的。」二人同聲點頭。
老尼用顫抖的手正要打開皮包時,那人伸手攔住說:
「請庵主把這皮包先交給黃小姐,她看了之後就會明白事情經過的。」
老尼聽了忖思片刻,就請二人到上房中坐定,一面就叫小尼要黃玫出來和大家見面。小尼到了東院向黃玫傳了話,她聽了十分納悶,不知出了什麼事情,只好攙著小孩到了佛堂。老尼就把那隻皮包交給她,黃玫接過皮包就著佛燈亮光一看,不禁臉色驚異失聲的說道:
「啊呀!這是我的皮包啊!」
黃玫在突然之間,全身的血液有些沸騰。
「怎麼!姑娘,這是你的東西?」
「是的。」黃玫點點頭,聲音有些滯澀。
老尼聽了神情一怔,感到不解的問:
「你的皮包,怎麼會落在他們二人手中呢?」
「說來話長一」黃玫嘆了口氣憂鬱地說:「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的。請問師傅,送手提包的那兩個人呢?」
「在上房。」
「我要見見他們。」
「好罷。」老尼慈祥的點點頭。
當下黃玫經老尼的允許,她攙著小孩由小尼帶路到了東院,只見那兩人正坐在房中抽煙。其中一人首先站起向她和藹可親的說:
「你就是黃玫小姐嗎?」
「是的。」黃玫的心加速跳。
那個高些的青年,看見她有點害怕的樣子,立刻走近她身前面露笑容說:
「我名字叫陳又新,他名字叫陸劍虹。我們都是方明兄在大學時的學弟,請黃小姐把我們當作自己人,不要多疑。」
「哦!」黃玫鬆了一口氣說:「我的皮包,怎麼會落在你們的手中?」
陳又新聽了黃玫的話,面露微笑著說:
「三年前,方明兄離開南京時,他把這隻皮包留下交給我們的,裡面還有當時他寫給你的一封信。」
「三年前?….」黃玫低下頭,忽然說不出話來。
「是的,三年前方明兄一個人冒險到南京來,投宿一家旅館中,要不是遇見我們,他是很難逃出虎口的。」
陳又新才說完,陸劍虹接著說:「黃小姐你還不知道呢,那天晚上我們救你,如果若遲五分鐘,你就會被漢奸屠樹東派去的爪牙逮個正著。好危險哪黃小姐呀,你是吉人天相。」
黃玫對於過去痛苦的遭遇幾乎淡忘了。突然聽到屠樹東三個字,她的血液立刻沸騰起來,不禁憶起遭受他毒打的經過,也聯想起母親和她入獄所受的種種折磨。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,她抑制激動的情緒說:
「真是感謝你們救助,不然我們一定都完了。」
陳又新也接著說:
「本來,我們早就要把這皮包送你。最初因你入了獄,後來才知道你曾為我們在南京的地下工作同,作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作。」
「我有作過這樣的事嗎?」黃玫現出猶豫遲疑的神情:「你們二位認錯了吧?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啊,二位先生?」她的口氣堅決,態度肯定。
「黃小姐,你為拯救我們,犧牲已經夠大的了。你在一個惡人手中,挽救了我們幾十個工作同志的生命啊!」
「沒有這件事。」黃玫搖頭又擺手地說:「根本就沒有這回事,你們一定是誤會了。」
陸劍虹見黃玫仍不承認,他恭恭敬敬地站在她的面前,露出和藹的笑容說:
「黃小姐!這是你苦盡甘來應得的光榮。你又何苦拒絕呢?我們都是自己一家人哪。我們領導王蔭初感念你的勳績,為你向上峰拿一面獎狀。這就是你犧牲所換來的榮譽!不信你看?」
陸劍虹說完,取出一塊白綾子來,上面正中印著一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徽,綾子右方寫著褒獎狀三個大字。
綾子正中小些的字體寫的是:「愛國女子黃玫,出生入死,不畏強霸,與敵人展開爭鬥,在南京地區機警拯救數十位忠貞工作同志。勳績彪炳,功在國家,殊堪嘉尚。用特鄭重褒獎、此狀。」
獎狀後的中華民國年月上,還蓋有一塊鮮紅的大方印。
黃玫看了獎狀,凝思了好一會,向陸、陳二人說:
「這面獎狀,會增加我無限的思緒,也帶給我沉重的痛苦和不安。」
「不!黃小姐。」二人同聲說:「這是你應得的榮譽,我們的領導王蔭初,他指定我們二人代表我們全體在南京工作同志,向你致最高的敬意。」
「……」黃玫聽後未發一言,卻感動得雙手顫抖,摀住臉突然地放聲痛哭起來….。